前言
崇祯十七年三月十九,北京城破的那天清晨,范景文站在文渊阁的石阶上,手里攥着半本被炮火熏黑的《庄子》。
这位崇祯帝倚重的'骨鲠之臣',此刻没想着殉国的壮烈,只觉得胸口像堵着团湿棉絮。
李自成的兵戈声越来越近,脑子里却翻来覆去都是'心斋者,虚室生白'八个字。
他年轻时听老儒说过,这是庄子传下的定心妙法,可如今书破了,人慌了,连怎么'虚室'都记不清了。
三百一十三年后,上海民国路的一间石库门里,陈撄宁正用毛笔蘸着朱砂,在《扬善半月刊》的清样上圈改字句。
桌角堆着七本不同版本的《庄子》,其中一本正是明末刻本,扉页上竟有范景文的朱笔批注:'心斋法亡,天下心乱。'
陈撄宁盯着那行字笑了。
他花了十二年,从战火焚余的典籍里扒出的,不正是这位明末老臣到死都惦记的东西?
这庄子留下的'定心术',究竟藏着什么门道?
为何会在百年间悄无声息地断了传承?
而陈撄宁又凭什么敢说,自己能把这失传的智慧重新铺展在世人面前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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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、战国人打仗跟疯了似的,庄子却能坐着钓鱼?
要讲心斋法,得先说说庄子这人有多'邪门'。
战国那会儿,各国打打杀杀跟闹着玩似的,今天齐攻魏,明天秦伐楚,老百姓早上出门还好好的,傍晚可能就成了刀下鬼。
可庄子倒好,要么在濮水边钓鱼,要么在田埂上看蚂蚁搬家,有人举着剑问他:'先生就不怕脑袋搬家?'
他眯着眼扔出句:'吾有守心之术,名曰心斋,虽兵戈临头,亦可安坐。'
这'心斋'二字,听着像道家的玄话,实则简单得很。
按《人间世》里的说法,就是'听之以气,非听之以耳'。
翻译过来就是:别让耳朵乱听闲话,别让脑子瞎琢磨,让气息自己去感受天地。
你别以为这是吹牛。
西汉的曹参当丞相时,天天在相府里喝酒,大臣们急得直跳脚,说他'不作为'。
曹参却乐呵呵地说:'我这是练心斋呢。'
结果呢?汉初那堆烂摊子,还真被他这'不管不顾'给理顺了。
百姓安生了,国库也鼓了,后来人都说'萧规曹随',其实曹参靠的就是这'以静制动'的法子。
到了魏晋,王羲之写《兰亭集序》前,特意在会稽山阴的兰亭里'行心斋之法'。
据说他前一天还为写不好字犯愁,练了半宿心斋,第二天提笔一挥,那'飘若浮云,矫若惊龙'的字就出来了。
有人问他秘诀,他只说:'心空了,笔就活了。'
最让人佩服的是北宋苏东坡。
这老哥一辈子被贬了三回,从黄州到惠州,最后贬到海南儋州,换旁人早愁死了,他却该酿酒酿酒,该写诗写诗。
在《和子由蚕市》里,他明明白白写着'心斋坐忘,乃见真吾'。
后来有人统计,他被贬时写的诗,比顺境时多了整整两倍,还篇篇是精品。
你看,这心斋法就像给心装了个'减压阀',外界压力再大,它都能慢慢给你卸了。
可这么好用的东西,怎么就说没就没了呢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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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、乾隆爷一挥手,把'活本事'改成了'死文字'
心斋法的失传,得从乾隆爷修《四库全书》说起。
乾隆三十八年,纪晓岚领着一帮学者编书,翻到《庄子》里'心斋'那几段,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。
'听之以气?这不是教人胡思乱想吗?'
他觉得这法子'太玄虚,恐惑乱百姓',大手一挥,让手下把历代道士添的实操注解删了大半。
可他不知道,那些被删掉的,恰恰是心斋法能'上手练'的关键。
就这么着,心斋法从'手把手教学'变成了'纸上空谈'。
这就好比把菜谱里的'火候几分''盐放多少'全删了,只留个菜名,后人别说做菜,能猜到是荤是素就算本事。
到了道光年间,太平军一路打过来,江南的道观毁了七成,那些靠口耳相传的老道士死的死、逃的逃。
有个叫李涵虚的道长,背着几本祖传的《庄子注疏》躲进青城山,临终前想找个传人,翻遍道观也没见着合适的,最后只能把书塞进墙缝。
这一塞,就塞成了绝响。
光绪年间,学者王先谦花了二十年编《庄子集释》,里头倒是收了些'心斋'的零星注解,可他自己都在序言里说'皆残篇断简,难窥全貌'。
更要命的是,那会儿的读书人都忙着考科举、学洋务,谁还会琢磨这些'老古董'?
1905年科举一废,连最后一批可能接触古籍的人,也转头去学声光化电了。
心斋法就像个被遗弃在墙角的旧铜炉,蒙着灰,等着被彻底遗忘。
可就在这时,南京秦淮河畔的一个旧书摊前,十六岁的陈撄宁正盯着一本泛黄的书发呆。
那是清初道士黄元吉写的《南华真经注》,里头竟有整整三卷讲'心斋法'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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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、病秧子敢复原绝学?他蹲在旧书摊时藏着个大胆念头
光绪二十二年的南京,秦淮河畔的旧书摊向来藏龙卧虎。
十六岁的陈撄宁蹲在摊前,手里捏着那本《南华真经注》,指节都捏白了。
他出身书香门第,却打小身子骨弱,十三岁那年得了场大病,郎中换了十几个,药汤喝了几大缸,愣是不见好。
他爹没办法,带他去朝天宫求签,老道摸着胡子说:'这孩子不是病,是心不静,找本《庄子》读读吧。'
就这么着,陈撄宁跟《庄子》结了缘。
可市面上的注本,要么说得云里雾里,要么把'心斋'当成哲学概念糊弄。
直到见了黄元吉这本,他才恍然大悟:原来这不是空谈,是真能上手练的本事。
黄元吉这老头也不地道,写《南华真经注》时留了一手。
心斋法明明有'三阶九诀',他偏偏只写前两阶,跟说书人吊胃口似的。
陈撄宁揣着这本书,跑遍了江南的道观,从南京朝天宫问到苏州玄妙观,老道们不是摇头说'没听过',就是拉着他讲些修仙炼丹的玄话。
有一次在杭州抱朴道院,一个白胡子老道听他问心斋法,突然眼睛一亮:'你说的可是'听气法'?'
陈撄宁赶紧点头,老道却叹了口气:'庚子年那会儿,师父带着口诀跑反,再也没回来。'
这趟寻访让陈撄宁明白,要找回心斋法,光靠问是没用的。
他做了个大胆的决定:辞掉江南高等学堂的教职,专心研究古籍。
有人劝他:'你放着好好的差事不干,跟故纸堆较劲,图啥?'
他却笑着说:'这世上的学问,总得有人捡起来。'
谁也不知道,这个连走路都喘的病秧子,心里早埋下了念头:要让这失传的法子,在自己手里活过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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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、抄错字笑了半宿?他用十二年从七个版本里抠真相
民国元年的春天,上海南阳桥的石库门里,陈撄宁正对着七本《庄子》版本发呆。
桌上堆着《道藏》残卷、清代学者的批注、甚至还有几本从日本回流的抄本,每一本里关于'心斋'的记载,都长得不太一样。
就拿最关键的'听之以气'来说,有的版本写成'听之以耳',有的改成'闻之以心'。
陈撄宁把这些字一个个抄在宣纸上,贴了满满一墙,像破案的捕头在找线索。
他研究时总爱泡浓茶,浓茶喝多了睡不着,就借着月光校勘版本,有次看走了眼,把'听之以气'抄成'听之以屁',自己笑了半宿,说'这倒也是气,就是太俗'。
他发现,最早的西晋郭象注本里,明明白白写着'气也者,虚而待物者也'。
可到了唐代,成玄英作疏时,不知为啥加了句'耳为精窍,气为神使',硬生生把'气'和'耳'搅在了一起。
再往后,宋代注家越改越乱,到了明清,几乎没人能说清'听气'到底是啥意思。
'肯定是传抄时弄错了!'
陈撄宁拍着桌子断定。
为了验证,他开始练内丹术。
不是为了修仙,是想亲身体验'气'的感觉。
每天天不亮,他就坐在窗前,按古籍里的法子调呼吸。
一开始,总忍不住用耳朵听自己的呼吸声,结果越听越乱。
有一次练着练着打了个盹,迷迷糊糊中,没去刻意听什么,反倒觉得一股暖流在肚子里慢慢转,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,像被风吹走的云一样散了。
'原来如此!'陈撄宁猛地醒过来,抓起笔就写:'听之以气,非以耳听气,乃以气听物也。'
意思是说,不是用耳朵去听气息,而是让气息自己去感知,就像水面能照出影子,却不用主动去看一样。
这个发现让他像疯了一样找佐证。
翻到北宋张载的《正蒙》,见里面说'气本之虚则湛一无形';
又看到南宋陆九渊的《语录》,写着'心即气也,气即理也'。
这些大儒虽不说'心斋',却都在讲'气'的妙用。
最让他兴奋的是,在明代张三丰的《玄机直讲》里,竟找到一段和心斋法几乎一样的练法:'守静致虚,气自归元,心自清明。'
只是张三丰没提庄子,只说是'仙家秘传'。
'这就对了!'
陈撄宁把这些发现整理成笔记,足足写了十二本。
到民国十二年,他终于敢说,自己大概弄明白心斋法是怎么回事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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五、自家刊物登自家发现?他把绝学拆成三步,读者看了就会
民国十六年的夏天,上海民国路的《扬善半月刊》编辑部里,陈撄宁正用朱笔在清样上圈改。
这期的头条,是他自己写的《庄子心斋法考略》。
这刊物本就是他和友人创办的,要登什么文章,自然由他说了算。
在这篇文章里,陈撄宁第一次把心斋法拆成三个步骤,每一步都写得清清楚楚,连怎么坐、怎么呼吸都没放过,生怕读者看不会。
第一步叫'去知',对应庄子说的'徇耳目内通'。
他解释,这不是让你装傻,是别让眼睛耳朵牵着鼻子走。
具体做法很简单:找个舒服的姿势坐着,闭上眼睛,把注意力放在耳朵听到的第一个声音上——不管是鸟叫、风声还是人说话,就那么听着,别去想'这是什么声音''从哪儿来的'。
他特意加了句批注:'就像扫院子里的落叶,扫不干净没关系,别跟着叶子跑就行。'
后来有读者回信说,刚开始脑子里跟开庙会似的,练了几天,才发现自己一天要想那么多没用的事。
第二步叫'守气',对应'听之以气'。
这一步的关键是呼吸,陈撄宁强调'要让肚子喘气,不是胸口'。
他教大家把手放在肚脐上,吸气时感受肚子鼓起来,呼气时想象气从指尖脚尖跑出去,嘴里轻轻念个'松'字。
这里有个误区,很多人以为要憋气,陈撄宁特意在文章里加了段:'气就像流水,堵着反而坏事。'
他自己试过,刚开始一分钟只能呼吸五六次,后来练顺了,一呼一吸能撑到十秒,脑子也跟着清爽起来。
第三步是'虚室生白',这是心斋法的核心效果。
陈撄宁说,当呼吸和心念都顺了,会突然觉得脑子里像擦干净的镜子,亮堂堂的,以前想不通的事,可能一下子就明白了。
庄子说的'白',就是这种清明的感觉。
他在文章里举了个例子:明代学者吕坤年轻时总爱钻牛角尖,后来练心斋法,有天突然'觉心空如洗,万理昭然',从此写文章下笔如有神。
陈撄宁自己也有体会,说练完之后'看书能过目不忘,作文能一气呵成'。
这期杂志一印出来,编辑部的电话就被打爆了。
有人写信说要再看详细解释,有人问能不能上门请教。
陈撄宁看着堆积如山的信件,笑着对助手说:'老祖宗的智慧,只要讲明白,总有人认。'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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六、炮声里还能睡着?乱世里的'定盘星'真这么神?
民国二十六年,战火已经烧到上海。
暨南大学教授方东美躲在租界的小屋里,看着窗外的火光,手里却攥着一本翻烂的《扬善半月刊》。
正是陈撄宁那篇讲心斋法的文章。
这位留过洋的哲学家,原本对这些'老古董'不屑一顾,可当炮弹落在附近时,他发现自己竟和逃难的百姓一样慌。
想起陈撄宁的文章,他抱着试试看的心态练了起来,没想到三天后,竟能在炮声里睡着觉了。
他在日记里写道:'心斋如定海神针,外界浪再大,船也摇不动了。'
后来他给陈撄宁写信,说自己在战乱中完成了《哲学三慧》的书稿,全靠这法子稳住心神。
像方东美这样的例子,在民国不算少数。
僧人苏曼殊整天为家国大事愁得吃不下饭,练心斋法后,竟能在寺庙里安安稳稳翻译完《拜伦诗选》。
民俗学家江绍原在抗战期间颠沛流离,却坚持写下《宗教的出生与长成》,他在序言里说:'每日清晨行心斋一刻钟,方得片刻安宁。'
最有意思的是戏曲大师梅兰芳。
1938年他在香港避难,整天担心剧团的安危,嗓子也跟着哑了。
后来听人说心斋法能静心,就跟着学,三个月后再吊嗓子,竟比以前更清亮了。
他在回忆录里说:'以前上台靠技巧,现在靠的是气定神闲。'
这些事传到陈撄宁耳朵里,他只是淡淡一笑。
有人问他:'您这法子真有这么神?'
他指着桌上的《庄子》说:'不是我神,是老祖宗早就把道理说明白了。'
七、为啥偏偏是他?给古籍装个'翻译器'的男人
民国三十五年,陈撄宁在杭州葛岭开了个'仙学研究院',来拜师的人挤破了门槛。
有个年轻人好奇地问:'全国那么多研究《庄子》的学者,为啥只有您能找回心斋法?'
陈撄宁没直接回答,而是讲了个故事:清代学者戴震为了弄懂《尚书》里的一个字,跑了十几个省,找了几十种版本比对。'
做学问就像挖井,浅尝辄止只能喝地表水,得挖到深处才能见甘泉。'
其实,陈撄宁能成功,靠的不只是死磕古籍。
他懂中医,知道呼吸和五脏的关系;
他练内丹,明白'气'在身体里的运行;
他还读过西学,知道怎么把玄乎的道理讲明白。
就像他自己说的:'我不是复古的老顽固,也不是盲从的新青年,我只是想把老祖宗的智慧捡起来,擦干净,再传给后人。'
他复原的心斋法,既保留了庄子的精髓,又去掉了故弄玄虚的说法。
比如把'虚室生白'解释成'大脑清明',把'听之以气'说成'呼吸调心',让普通人一听就懂。
有学者评价他:'陈撄宁做的,是给古籍装了个'翻译器'。'
可即便如此,质疑声也从未断过。
有人说他'把哲学弄成了养生术',还有人骂他'借古人骗钱'。
陈撄宁从不跟人争论,只是埋头校勘古籍,写下《心斋法证验》,把自己多年的体会和古人的记载一一对照,用事实说话。
有一次,一个反对者拿着他的书找上门,说要'揭穿骗局'。
陈撄宁啥也没说,就让他坐下练第一步'去知'。那人起初还梗着脖子,半小时后却红了脸:'我这辈子,从没这么静过。'
八、结语
1969年的冬天,陈撄宁在北京逝世,享年89岁。
他留下的手稿里,有一句没写完的话:'古人的智慧,就像埋在土里的种子,只要有人浇水,总有一天会发芽。'
三百年前,范景文在国破家亡之际,想起了心斋法却不得其门;
三百年后,陈撄宁从故纸堆里把它捡了回来,告诉世人:在这个永远喧嚣的世界里,我们其实都需要给自己的心灵留一间'虚室'。
庄子说的'虚室生白',说白了就是:把心里的破烂事儿清干净,亮堂劲儿自然就来了。
你看陈撄宁,一辈子跟故纸堆较劲,却活成了乱世里的'定盘星',或许就藏着这个理。#陈撄宁##庄子##心斋#
参考文献
1. 陈撄宁《庄子心斋法考略》(《扬善半月刊》1927年第3期)
2. 黄元吉《南华真经注》(清代刻本)
3. 方东美《坚白精舍诗集》(1947年版)
4. 张三丰《玄机直讲》(《道藏辑要》本)
5. 陈撄宁《心斋法证验》
6. 《扬善半月刊》发刊词(1923年第1期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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